红叶谷游记
红叶谷游记
櫻子向往红叶谷的美,已近三年了。听说那里黄栌树漫山遍野,有清泉击石,鸢水禽鸣,别有一番乐趣。早就说要与櫻子同游红叶谷,此次恰逢有事路过她处,就了了这桩心愿。
见面时,她与往常一样,抿着嘴,大眼睛调皮的笑起来。前额黑发分散垂下,像是山洞前的水帘。她的景色,已不逊于红叶谷了。
我捏了她的脸,笑道:“是哪家的仙人竟让櫻子变的如此典雅!”
“呵呵,你猜,”笑声像梦撞在我心上,“你肯定猜不到。”
我知她欢喜逗我,也就随她愿,随便猜了几个。脚下的梧桐叶子被风吹起,有几片落在她白色的鞋面上。
“什么嘛,我就知道你猜不到。昨天早上我捡了几片叶子,放在枕头底下,你说,是不是和这有关系呢?”
这个傻丫头,还是那么可爱。我喜欢她散发着童稚的话。通常最好的诗人都是真疯,最惹人爱的女孩都是装傻。她一本正经的说出诗一样的话来,让我忍俊不禁,可过后又默默赞叹她的诗人气质。
这是櫻子的校园,左右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我们踩着一地的叶子,闲聊着慢慢前行。
“我们明早8点出发吧?”我问。
“嗯,我不会独自睡懒觉的。”她又做出像是记起某件重要事情的样子,手点着下巴说“你不是想做道士吗,明天我就打扮成道童的模样吧!”
她说这话时一本正经,让我无法怀疑话语的真实性。
“好吧,”我摸了摸她的头,“櫻子,你就跟着师父吧!”
第二天一早,櫻子与我准时会面。她穿一身白色衣服,一双白色帆布鞋。半长的头发挽成发髻,用一根七彩的簪子扎起来。她站在我面前,郑重的做了一个揖,叫了声,“师父”。
我向前一步,将这个小可爱扶起。咫尺之间,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在初冬早上清冷的空气中,娴静素雅。
“走吧,跟师父走吧。”我作势去拉她的手,她将手躲向身后,脸上立刻起了红晕。
她撅起嘴,装作不理我的样子。
“好了,櫻子。”我趁她不备,拉着她的手上了车。
车开了一个半时辰,快要到达谷口的时候,路途颠簸了起来。櫻子在座位上摇摇晃晃,我再次拉起她的手,说:“你的手好凉。”
顺利的进入红叶谷,在上午的阳光下望去,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山的远处,还耸立着一座六角七级万叶宝塔。游人虽不多,但三三两两也算热闹。
“你看你看,那座红色的山,还有那片水,真漂亮!”櫻子抑制不住逢着美色的兴奋,脸色在阳光下显得红润起来。
这时一艘小船远远的在湖面荡过来。船夫撑着长篙,唱着山歌,歌声从小船传至对面山腰,又从山腰回到水面,抑扬顿挫,高亢嘹亮。我们在岸边站立未动,船儿径直朝我们划来。
“两位想要到湖对面去吗?”船夫撑住船,用手指着远处的湖对面。
可是湖对面只看到伫立的青山,水平面连到山的半腰处,并未有明显的湖岸。或许湖岸在山后吧,况且在湖上乘这一叶孤舟,也是逍遥的事情。
“好,我们过去,您把船划到岸边来吧。”我们上了船,坐进船舱。船舱中有一红木长桌,两个方凳。桌几上雕着凤凰图案,搭眼看去,那凤凰像要展翅飞出一样,雕刻技术十分了得。
我们在船舱中望望红叶漫山,望望初冬湖水,望望岸上行人,无比惬意。櫻子坐立姿势很是端正,任孤舟在水上摇荡。我们不说话,许是她被山水感染,怕打破这至虚的静。
船儿朝对面山荡去,快要到达山壁时,却掉头右转,进入两山之间的山谷。我们从船舱出来,站立船头。两岸景色异常秀丽,红叶比外面更加茂盛。水面宽约三十米,山峰连绵不断。两岸不时有半人长松鼠跳出来,又隐于红叶中。荡进去一里后,望不见来时景。
“这就是红叶谷吗?”櫻子将信将疑的问我。
我被这景色陶醉,说不出话来。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我们的世界。船儿又行了三里,来到一红叶浓密处。再往前看,有两人高,三人宽山洞。船夫将船儿荡进去,洞内幽黑,只远处另一洞口有光。水声潺潺,在这洞内异常清亮。
一路上,櫻子握紧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手心都浸出汗来。
很快,船儿荡出了山洞。我确定,我的前半生在船儿出来之前结束了。那是怎样的景色,白云朵朵闲缀半山腰,有仙鹤或浮于水中,或扶摇直上。岸上有五彩花圃,有小桥茅屋,又有白鹿优雅踱步,有兔与松鼠交相跳跃。
櫻子大了眼,有喜悦,有遥想。我也将心情落在叶尖,落在水面上。
船夫停船,我们上了岸,回头时,船已驶远。船夫的歌声又响起来,在山谷里,融入这仙境中,缭绕不断。
櫻子望着我,她想从我眼睛里寻找答案。我拉着她的手向前走,路边是五颜六色的花,在初冬季节竟争相开放,但这与整个山谷的梦幻相比,已不足为奇。櫻子一步步欢快又迟疑,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她的心已经走进画里。
进入山谷后,没有碰到一位行人。我知我已来到另一个世界。
又走几步,是一大片竹林。在竹林中,有一石级小径。小径旁是一缕溪水,叮咚有声。
“我们从这条路上去把!”
“可这路通往哪里啊,不会. . . . . .”
“没事的,我们走吧。”这里处处有道家的虚与静,如水墨画一样。我知这里每一条路走下去,都通往心灵深处。
我们拾级而上,不多久,就走出竹林,来到一平旷的空地。一棵千年古树耸立云霄,树干十人无法环抱。前方是一茅屋,有庭院被柴篱笆围起,院子里有一畦菜地,两株柿树。我们走近,茅屋门开着,看不到人。我们不好进屋去看,只能继续走。
走着,隐约有琴声幽幽,那不带丝毫凡世气息的琴声吸引着我们。寻声而去,见不远处有一茅草亭,两人坐庭中。一人抚琴,一人望远山,陶醉于琴声中。望去两人都年轻,抚琴之人身形消瘦,听琴之人身形微胖。
我与櫻子并行而上,走近茅草亭,细闻琴声。
两位像是没有见到我们一样,仍然陶醉在他们的世界中。待一曲完毕,两人回过头望向我们。
“仁兄,我们等候多时了!”抚琴者开口说话。
我迟疑片刻,细看,两人竟是我与櫻子的同窗好友。仙风道骨的是抚琴者郭兄,身形微胖的是听琴者王兄。两人面露微笑,神行泰然。
只知二位兄长学道多年,却不知他们隐修于此。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此时任何话语都已不重要。我拉櫻子坐在木凳上,显然她也知道此时说什么话都是对这静虚世界的破坏——就像是黑白的水墨画,沾上不想干的色彩。于是郭兄继续抚琴,我们四人沉浸在山水画面与鸟语琴声中,让心在似梦似醒的云气里静静浮起。
琴毕,聊了些许,我和櫻子都觉得饿了。两位兄长要带我们去茅屋吃饭。没有荤,只有郭兄自己种的青菜。灶台修在屋外,櫻子烧火。火升起来,映着她的笑容,格外灿烂。恰时一阵风吹来,千年古树上落下白色的花,像雪片,又像樱花,洒的满地。櫻子兴奋的跑到树下,伸开双手接着小白花,说要把这些花带回去。
王兄说道“这里是幻境,只有至虚至静的心才能到达这里。所以你看到的,都是虚幻的。”
我和櫻子都似懂非懂,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
郭兄做的饭菜清淡别致,做法是与四川某山中一仙人所学。櫻子说青菜还能做的这么好吃,她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呢。
饭后两位兄长带我们看了激湍的瀑布,看了数千年岁的凤凰,看了建在溪水上的水车,以及随着日色而形状变化的巨石。我们向山上走,云雾环绕在我们身边,我觉得我已成了仙,心里能装下整个世界。
时光飞逝,太阳将要偏西。我和櫻子向两位兄长告辞,经他们的指点,我们穿过高高的灌木,跨过奔流的小溪,走过水声迭起的山洞,来到人世间。
我知道,这仙境的入口不会再有,即使去找,徒劳无得。櫻子一路上握着我的手,她是舍不得离开,却不得不离开。
我们又回到校园,又来到梧桐树下。夕阳斜照在櫻子的发髻上,我们不说话,心还奔走在似梦似幻的山上,没有归来。櫻子的衣服在暖黄色的光晕下被晚风吹抚,让我又离开了现实的世界。
让时间在这定格吧,温暖的冬日阳光,就是我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