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考古

每一次来丽江的感觉都要比前一次差一点，就好象和初恋再次相处，发现彼此都不再像那时候纯真美好。可自己作为游客要苛责喧闹的酒吧也有点矫情，毕竟，我也是这商业循环里的一粒微尘。

第一次到丽江是2005年1月12日晚上8：50，我记得这时间，因为那次下飞机就误打误撞到碰到个女孩，第二天还和她到几十公里外参加陌生人的葬礼，那时候我胆子大，在机场巴士上听她说要去到丽江乡下的小村子参加朋友的葬礼，第二天也跟去看。我还记得我们的出租车从丽江西边的山脚出发，看得见巍峨的玉龙雪山。但是经过一段盘旋路开始向下的时候碰上了麻烦，原来通行的泊油路正在整修，已经封闭，司机不得不饶到金沙江北岸绕远的老路走。将近五十公里的道路全是土路、沙石路，起伏的路面常常把出租车的底盘剐蹭出吱吱的声音，在颠簸中女司机的抱怨也越来越多，不断要求我们多加点钱。

那女孩来过这里好几次，她给我指点哪里是长江第一湾，哪里是石鼓镇。金沙江奔流到这儿打了一个急转弯，掉头甩开与它并行的澜沧江和怒江，折向东北形成了“V”字形的长江第一湾，然后在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中冲刷出16公里长的大峡谷。当时正好处于枯水季，不见江水奔腾咆哮的场面，水流看上去如同结冰一样静静摊开，间或就是裸露出来的沙洲，上面生长着丛丛芦苇。岸边因为河水长年冲刷形成的平缓坡地上多是长方形的农田，稀疏的树林中点缀者几处人家，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她对这里的夜的描述：“晚上你抬头看天空完全就是透明的，漫天都是星星，特别美，没有任何杂质”。

　　现在，我来丽江完全是因为几个在大理待久了朋友想一起到玉龙雪山滑雪。古城比那时候要繁华，连束河也满是旅社，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个萧疏的村子，就几个外地文艺青年在这里喝西北风。，

    晚上在酒吧碰上一拨在大理街头见过的人，过去打招呼才知道他们是一帮环游云南的驴友，约到一块喝酒、闲聊。其中有一个叫张建文的以前是搞考古的，现在做生意，他说自己对佛教挺感兴趣，打算先跟这帮朋友一起走完几个城市，最后从昆明去鸡足山放光寺短期出家。有个去过鸡足山玩的驴友插话说那座山确实有点怪，沿路的山多是荒山，就鸡足山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有和尚说这是因为迦叶尊者来过这里修行，72条护持的神龙守护山岭，让它雨水丰足，植被茂盛。

我问张建文能跟他一起去吗，我从大理走的话还要近。他说这个短期出家是有名额的，一个月前就选定了二十个人，现在临时去应该不行。我说去了再说，说不定有人来不了呢。这样的事情常有，比如有一次在罗马的基里科故居也是提前预约才能参观，可我临时去那里还是死皮赖脸蹭进去了。张问我平时念咒诵经吗，我说看过一些经书和佛教史的著作，当兴趣来读，没有修持，他说自己平时念诵大悲咒、《金钢经》，这才让选上的。

我拉他到里面僻静的地方给我讲大悲咒，后来闲聊各自的经历，他给我讲了些考古界的内幕，听起来学术界里面也是鸡飞狗跳，抢名抢利、乱搞学生什么都有，弄得他觉得熬着也没大意思，干脆辞职自己做生意。

他给我讲的事里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关于齐市挖掘古墓的过程。

和好多地方一样，也是盗墓贼先闹出来的事情。齐市席家镇小龙岭的村民发现几个陌生人在村外的土龙山敲敲打打，开始以为是拉土盖房子什么，但是也没见拖拉机卡车什么的。后来有个放羊的路过这个山包，发现半山腰有个洞和碎陶罐，赶紧给村委会主任报告，乡上人武部、文化所的人都来了，当地一下子就传开有盗墓的挖走公主墓了——这个山包当地人叫土龙山，老辈子常说埋有公主墓、驸马墓。后来县电视台、市电视台、报纸都来报道，这事情就闹大了，市文物局的副局长懂点门道，跟省里考古所联系请所长周至中过来看，周所长转了转也没肯定这就是公主墓，也没有说挖不挖，因为他们没经费，齐市也没说给不给钱挖。

巧的是这时候齐市正打算发展旅游业，席家岭这个古镇还算有点参观价值，所以市里主管旅游、文化的副市长觉得可以从古墓做点文章，他专门到南大考古系请权威的马教授来，马教授从那些陶罐的大小、墓道的厚度判断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墓葬，主动要求来挖，副市长也批了一大笔钱出来，点名让马教授主持。这样问题来了，考古所毕竟是省里直属的，业务上有关系，所以后来市里就请两家联合组成考古队来做这个事情。当时张建文是马教授的硕士，和几个师兄师姐也临时过来帮忙。

他们挖了二十多天清理出有几个小墓，没见多大动静。那时候马教授也开始怀疑自己这里有没有公主墓了，再说南方的天气那么热，他们干活的进度就慢下来了。

张建文说当时他们这些跟班的私下议论热烈的不是这个墓葬，而是马教授和周所长他们案子较劲的掌故，其实这次也是矛盾，周所长虽然和马教授一样挂名首席专家、队长，可这次是马教授力主来挖的，所以负责也多一些，见这么长时间没成果，周所长就有点看热闹的意思了。

他们谈的另一个热门话题是都谁去东中街找过小姐。“我们都知道那个有很多发廊的街，东中街，在离我们现在扎营的村子有二十多里的小镇上，那是当地最有名的地方，村里的老乡闲谈中说那是坏种才去的地方。听说前不久刚死过一个女人，让人掐死在床上。我们住在与这条街只隔两条街的一家酒店，有时候买日常用品，即使稍微绕远，也要故意穿过那条街，两边纸扎的转筒永远在旋转，永远是粉红的灯光和玻璃，常常能瞥见里面有女子窝在沙发上，也有的大大咧咧直接趴在门边盯我们，我们自己首先脸红了，不由的加快脚步。”

张建文说当时他们几个还是学生，没什么钱也好面子，没进去过，可考古所的小马说他看到杨研究员、周所长一起去过，后来他师姐王晴说她有天晚上亲眼看见马教授鬼鬼祟祟的闪到那条街里去过，之后呢？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没跟过去。

说这些话题的时候他们都压低声音，怕在另一个帐篷吃饭的马教授他们听到。这两个帐篷都扎在考古工地边上，为了掩人耳目外面都用救灾帐篷，其实是考古队白天用来休息和存放工具的。中饭的时候马教授、周所长、杨研究员和司机老李在一个小帐篷吃，张建文他们几个帮忙的学生和考古所的年轻人在大帐篷吃，还有十几个民工山腰的草棚子里吃饭。

好在第二十七天总算找到一个主要的墓道，挖开以后发现里面有整排的随葬器物，陶器、首饰一类，主墓室、甬道顶部绘有彩色祥云的图案；主墓室墓壁上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图案，果然是个公主的墓地。可奇怪的是，这个主墓室、墓道有两处打出的盗洞，有十几块碎瓷片丢在地上，马教授从瓷片的口沿判断是新碎的，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伙盗墓贼为什么打开一个小口突然又走了，摆明放着钱不要。

张建文他们猜是放养人发现的及时，也有人开玩笑说是不是他们这帮人良心发现，或者让公主的鬼魂吓走了。          

到他们这个考古队快走的时候这个未遂盗墓案却破了，是从东中街一个月前那件杀人案牵连出来的。外县的警察在斗殴案中抓住了本县有名的混混马三，这个马三一见警察都说自己杀人。他交代说自己找那个发廊女小红好过，她老是在完事以后嫌弃自己给的钱少，所以他一急就说自己马上就有一大笔钱来。那女人不信，他赌气说自己从公主墓里挖出来随便一个东西够你吃一辈子。可是说出来他马上后悔了，担心这女人说出去自己就要做十几年牢，他乘这个女人弯腰去穿裤子的时刻从背后勒住把她捂住掐死了。然后去找指使自己盗墓的外地人赵四，赵四当时叫他把那女的尸体处理好，也没说什么，可当天夜里赵四和他的一伙人就不见了，他也跑到邻县多风，不料在饭馆吃饭和人冲突起来。

这个混混马三的父亲是原来共商局的副局长，家里有点钱，他爸爸走路子给他在县里的供销社找了个工作，可是天天打架，工作也不做了，后来老头退休了就让给开除了，从此在街上浪荡。有时候偷东西。没想到这次出这么大的事。

那外地人赵四呢？张建文神秘的说，其实当地警方已经掌握了这个人的情况，可就是办不了，他背后还有人，是个北京特有名的人，你想不到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