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嘉绒藏族体验!

在百度上你输入“姚曦”,立即会弹出一个网页——《姚曦:川大第一耍家》。

我就是姚曦,漂流高手,登山积极分子,越野车赛手。我觉得“川大第一耍家”这一称号至少比副教授的职称更有含金量。我老婆雅彬也这样认为。那阵她还不算是我老婆,因为我们还正在筹备婚礼,我们一致坚持不要婚庆公司的主持人, 觉得那样很假。因为我们共同偶然地参加了一次嘉绒藏族的婚礼。

 

那年春节,我们一行四人开辆越野车到了丹巴住下已是深夜。除了我们还有龙斌、老范。龙斌是个老驴子,老范当时是个菜鸟,但驾车算是高手。第二天按计划我们往党岭,无奈党岭的路全是冰凌,挂四驱都直往崖下滑。我们看到这种架势坚决而遗憾地放弃了党岭计划。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放弃一个机会的时候往往会迎来另一个机会。我隐约觉得往小金的路上存在多种可能性。边开车边打望,大约从丹巴往小金7公里的地方在我的右边看到了一座桥。

桥的另一端通向一个山寨。对,你猜对了,那就是墨尔多神山下的丹巴中路乡。

 

车盘山而上,没见多少人,只听见半山上一片热闹,上了山顶,碰到一位老乡,一问才知道全村的人都到古牛波家参加婚礼了。我提议我们也去参加古牛波家的婚礼,老范连连摇头,人生地不熟, 不太好,不太好。我只好折中,老范把车停在远处,我和我后来的老婆一起去打探。

 

站在古牛波家门口,我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扯起嗓子用地道的团结话朝里面吼道:是古牛波家博,我们是成都来的客人,哦呀,想到你们家要杯酒喝哦。立刻从话筒里传出知客士的声音:欢迎远方来的贵客,请远方的贵客进门。我高兴坏了,叫雅彬去叫我们另外两个同伙。进门以后我们被安排在长者的位置准备就餐,我一看时间才发觉已近中午了。我用吃饭前的时间仔细看了看这个正在举行婚礼的院子,院子里摆满了桌子,坐满了客人,中间有些树。院门的右边是一栋三层高的房子,典型的石木结构的藏式风格的小楼。 石头墙被刷成白色,窗户四周用深咖啡色装饰,形成一个很稳重的梯形。第三层小一些,有一个大晒台,小楼的色彩和结构都很有节奏感。看上去很美。

 

开餐举杯,菜一点都不铺张,不管老人还是年轻人喝酒都很节制,这让我有点奇怪。再仔细看发现就餐的礼仪很讲究,就餐前碗筷摆成各种图案,每种图案代表一种祝福(是后来旁边一位老人告诉我的,做这种工作的人叫“碗师“)。上菜的时候绝不会直接将菜端到桌上,一定是用一个彩绘方木盘托菜到桌前,由另一个人端菜上桌(这个人的职务叫“下套”)。

 

吃完饭我在厨房外面的墙上看到了一张大红纸,上面书写“新婚喜宴执事名单”,细分有总管、知客、烟师、酒师、红案、白案、礼仪师、茶师、碗师、端盘、下套、升茶、洗碗、音控师。这时新郎的爸爸过来给我打招呼,并把知客士益西呷什介绍给我们,通过交谈我发觉益西呷什性格十分爽朗,并且个子高大,目光像高原的阳光一样坦率,鼻子像高原的山梁一样挺拔。我很快把他当了朋友。我为了让他也不把我当外人,我提议在“新婚喜宴执事名单”上把我们也加上去,我们的职务分别是摄影和摄像。益西呷什欣然同意,拿来笔在“新婚喜宴执事名单”写上我们的名字。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拿出相机开始拍,老范负责摄像。开始,参加婚礼的人还直往我们儿这看,后来他们渐渐地不看了,这时我和老范互递了个眼色才装上电池真正的随意地拍我们想拍的了。到了晚上院子里升起了篝火,大家跳起了锅庄。我们的拍摄没想到给婚礼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节目: 当我们把刚拍的DV通过院子中的电视播放时,村民们围在一起第一次看见屏幕上出现了自己与伙伴,每出现一个人物,就无一例外地会引起哄堂大笑。

 

电视里有篝火,大家围成一圈跳着锅庄,有人大口吃烤肉,有人传递着咂酒,边喝边唱。歌声在高原的星空下飘向天际,飘向墨尔多神山。

 

从大学毕业,我就不断地参加过很多婚礼,都是同事,朋友,朋友的朋友,很久不联系的同学,多年不见的亲戚,电话本里保存但从来不用的号码的主人。婚礼大致都是由一个声音洪亮,普通话标准的人主持,程序基本一样,这些人对新郎新娘基本不了解。主持人的基本套路就是让新郎新娘处于尴尬的境地,好让下面的观众高兴。没有真正的表达,无论是新郎新娘还是亲朋好友。大家在被安排的圆桌上和不认识的人说着一些废话。喝再多酒都没有歌声。而在墨尔多神山下,婚礼的篝火旁,所有人都是随心随性的:言之不足歌之,歌之不足舞之,舞之不足饮之。这样一直到深夜,为了参加第二天的婚礼很多人挤在牯牛波一起就睡了。

 

我一觉醒来发现天已大亮。我端着相机到处转。这时我听到楼上一阵喧闹,一阵脚步声。我过去一看,真棒,一张精美的老唐卡(藏传佛教的宗教绘画)被人们簇拥着从楼里出来,郑重地放在院子北端。很快唐卡前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铺上了桌布,桌上放上了花瓶、哈达、水果青稞、很多装满清水的碗以及酒杯。最让人感叹的是桌子中间是用洁白的酥油堆成的雪山。整个摆设呈现了婚礼的庄重和美好。有对神的敬拜,对自然的敬拜,对喜结连理的祝福。其中也充满了农耕文化的元素和嘉绒藏族日常生活的细节。

 

时近中午,昨天狂欢的乡亲们陆续盛装到场,在唐卡面前竖排成两行。主持人宣布新郎入场,七个小伙子衣着华丽同时出场,在两行客人之中席地而坐。天哪,难道是一妻多夫吗?当然不是, 有六个是伴郎。在客人依次给新郎献哈达的时候我知道为什么要六个伴郎了。如果哈达都挂在新郎一个人的脖子上的话,估计我们就只能看见新郎的头了。

 

接下来是主持人宣布婚礼开始,老人们开始讲述家族故事,生活的艰辛,孩子成长的经历,乡亲的情谊,对新人的祝愿等等。说道动情之处不免潸然泪下。气氛庄重感人。再后来的仪式让我有些惊讶,就是宣读贺礼。这一仪式由两个人负责,一个人宣读贺礼金额,另一个人记录,然后送礼的人家将礼金放入一盘青稞堆里,彩绘木盘盛着青稞堆,礼金不断的增加,青稞也不断的增加,直到青稞堆得老高。 礼金不论多少当场宣读, 一般都是一百元左右。但有一份礼金居然是25元。这让我有些不解,可能是那家人家境不好,但又觉得20元太少,一跺脚,25元!轮到我们的时候我们要求按我们的习俗不要宣读,主持人同意了。

 

我跟我未婚妻开玩笑,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当场宣读红包金额,让那帮狐朋狗友赶紧往红包里加钱。但后来真正我们准备婚礼的时候并没有这个仪式,而是我们一致通过了一个请人原则:所有请的人必须是分别见证我们成长经历的人,哪怕他们来了以后串通一气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们不要虚假的祝福。后来证明我们是对的,我们的婚礼到了后半场成了一个巨大的PARTY,我们亲眼看见有些人在互留联系方式了。

 

让我们再回到墨尔多神山,婚礼仪式结束了,大家开始就餐, 还是像昨天中午一样,无论老少都喝得很有分寸。说着一些祝福的话,顺便说一句,新郎是倒插门到山脚下的一户人家。照嘉绒藏族的规矩,婚礼的几天之内,新娘是不能出现的,只能在家里等待。午饭结束,盛装参加婚礼的人们排成队,走在前面的人高举着唐卡,后面的人们紧随其后,形成了一条从山腰到山下的彩带,乐器想起来,队伍越走越远, 声音逐渐飘渺。婚礼结束。我们离开。在以后的梦里,墨尔多神山不断的出现。

 

几年以后,我中年得子,我把我和他妈妈曾经参加的这个特殊的婚礼写下来,好让他将来能看到这篇文章(www.rodsc.com,或让他妈妈在他能听故事的时候将给他听。

青藏高原发表于2010-07-26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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