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手记－冬日流离－德国－斯图加特

斯图加特

天还未亮，我们就赶往新天鹅堡，天空宛如蒙着一层灰的郁兰，我累得倦在最后一排继续未睡醒的觉。醒来时日光照耀，车子正穿过一个巴伐利亚式的小镇，陈旧古朴的房子隐藏在苍松和树篱后面，孩子们跳跃着向我招手。欧洲很多这样的小镇，安静清朗，花好月圆。我很喜欢这样的小镇，却身不由已地沉沦在繁华的商业都市里，无力自拔，只能努力不迷失心灵的方向。每当想起这些事，便会心灰意冷…

车子转出小镇，行驶在一条公路上，两边是白雪覆盖的大块田地和广阔的树林，偶尔会有一所小屋出现，倏然闪过。有几秒钟，我们的车子与一辆黑色轿车并行，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太太，岁月已在她脸上沉淀了深刻的纹路，她正打开小妆镜查看妆容，涂很艳的口红。欧洲的女人，即便韶华已去，也是优雅地变老。我们的车子无聊地行驶在萧索的公路上，冬季，真不是旅行的好季节，我看到远方的阿尔卑斯山脉层峦起伏，蓝天白云舒展寂静，这座凛然安坐的万古河山，此刻，天寒地冻！

中午抵达新天鹅堡。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这个一生抑郁、一生孤单的男人——不是一个好国王，却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和建筑师，他建造了一个童话王国，编织了一部梦幻歌剧，留下了一个传世杰作，这就是，新天鹅堡。

这座光芒四射、华丽得让人无法靠近的城堡建在阿尔卑斯山的半山腰，山下有天鹅湖和阿尔卑斯湖，从悬空的铁桥上看过去，天空碧蓝，明亮得没有一丝云，白雪覆盖的城堡，静静地，有一种皇族的从容和坦然，群山和沉湖环绕，静得让人不忍惊动，屏声禁气，生怕这凡人的呼吸玷污了童话中的仙境…

城堡里梦幻的格局，优雅的天鹅，手工绘画的壁毯，奢华的艺术珍品，辉煌的歌剧厅，每一处都精致得无可挑剔，奢靡得无以为继。于是渐渐明白，这样的城堡，仅仅有金钱是不够的，一定还要有魔幻般的想象力和梦境才可以建造出来。传说中，巴伐利亚王室有着家族性的抑郁史和精神病史，而路德维希二世不仅有抑郁症，很可能还是同性恋。所以，在我看来，路德维希二世神秘的死亡不足为奇，他原本就是误入人间的精灵，也许就是一只折翅的天鹅，注定不会在人间久留，这个悲苦的世间根本不符合他的梦想…

城堡的石门，上面的青藤暗恋着冷漠的石门，不顾一切地纠缠盘绕。但石门还是石门，而青藤，用尽力量之后，会枯萎，会败落，度过它苍翠的一季。这石门和青藤，一个无情，一个多情；一个刚硬，一个柔韧；一个无动于衷，一个花开花落。如此对比，如此伤害，却是新天鹅堡的一处经典完美的景色，去掉哪一个都显单薄，都不成景。在这片寂寞的冬色里，我默默站在这扇门前，看到褐色的枯条紧紧地缠绕着石门，在颓败萧条中蓄势待发。这种坚韧的力量，让人在寒冬里也能感觉到春天渐近的潮湿与温暖，看到盛季的青藤妖娆地摇摆着枝叶，轻轻抚摸冷漠的石门，生生不息…